我的父亲母亲

1933年农历七月初七,中国传统情人节这天,沈阳东陵脚下,浑河岸边屯子里老赵家的第六个孩子呱呱落地。起的小名叫小六子,大号叫赵宝瑞,他就是我的父亲。也许冥冥之中上苍特别关爱了他一下,使得他身上的爱好像比一般人的更强烈了一些:爱国家,爱事业,爱家庭。

我的祖先是伊尔根觉罗,满族镶黄旗,辉煌时期曾跑马圈地,护守努尔哈赤皇陵。但经历数代后,已由提笼驾鸟的八旗子弟慢慢没落成为有土地能自给自足的勤劳农民。临近解放前,钱毛的让人不安,爷爷救过的一个地下党告诉爷爷“有钱就供你的孩子读书吧,知识不会毛;将来解放了所有的东西、土地都要拿出来分给穷苦大众。”正是这话改变了父亲种田的命运。50年代父亲以优秀的成绩考取了哈尔滨工业大学6年制本科。他上学的那个年代能上大学的大多是资本家和出身成份不太好的子弟,所以六年后父亲这个中农的儿子得以划到可再教育行列,分配到北京的七机部计量站工作。这在当时是极其光宗耀祖的事。

1933年9月的一天(姥姥没记住日子)韩家降生了一个小闺女——我的母亲。也是个老六,(但前面有四个没养活,排位升至老二)。姥爷是历任伪满、日本人和新中国三个时期,消防大队的大队长。战争年代不论谁家都对灭火的格外仁慈,因此母亲虽生在街上灾民遍地的年代,却有着优越的生长环境。解放后,姥爷身边的政委,把母亲送到了部队重点培养,由护士做起,由于当时母亲根红苗正且聪明勤奋,等到了抗美援朝时已升为军区的总护士长,管着上千的护士。再后来被派去上学最终成为了一名内科医生。上学时娘的闺蜜(我亲老姑)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给她介绍了一个对像,见后觉得个子不高人也不帅,憨憨胖胖的,没太满意。但我姥姥看上了,说:“憨的靠的住!”两人这才继续发展下去。后来组织同意就领证结婚了,再后就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沈阳的两地分居着。

老娘时常爱回忆往事,一遍遍的给我讲:“那会儿你爸一放探亲假就马上跑回沈阳,跟我去饭店吃饭点了盘带鱼,他就一块块的把边吃了,把肉留盘里给我吃。”

长年的两地分居让他们的爱情之果——我,在他们37岁时才迟迟来到这世上,使得我按理说本应六十的年纪还漫步在奔五的途中。上苍的安排让我躲过了三年自然灾害等恶劣的生存年代,得以“茁壮”成长为一个胖子。他们四十岁时弟弟出生,1972年10月我们全家户口迁出沈阳调入北京。母亲到七一一医院内科报到,当了名大夫。

我的幼儿园是在七一一上的,母亲上班时,隔着玻璃窗就能看到我在院子里疯玩。记忆里一直到上中学前,每当父亲出差,就会有很多个夜晚陪伴母亲在医院的值班室渡过,楼道里总是充斥着痛苦的哭声和呻吟声。母亲当时就做了决定,我的孩子将来不做医生这个职业!呵呵,老天爷又听到了,二十年后我和父亲成为了同事。

上学阶段好像也没有过多精力观察过父母天天都在做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忽然有一天我长大了,毕业了,上班了。成了大家口中的航二代。这时的我才知道老爹在单位还是个很牛的人物。家里有个大箱子,里面放的全是父亲不知啥时得回来的获奖证书,有省部级劳模、北京市技术革新能手、第一批政府特贴、第一批研究员,各种发明、成果奖一大堆,荣誉的堆积最终将他推到所长的位置。干了没多久他老人家受不了了,不干了,天天去院里反应:“我不是干所长的料,让我回去搞技术吧。”一而再,再而三的闹腾,院里也没辙了,好吧,回去当总师吧,再给你们派个所长去。就这样赵总的称谓一直延用至今,而这技术,也一直干到了84岁的今天。

说实话,我真不知父亲是哪年退休的,因为他这些年从未离开过单位。记的有一年院里不再办理退休人员的出入证了,父亲求我每个月去给他办一张临时的,持续办了有小两年。跟他谈咱能不能以后不进院了,你那小心脏哪天要是在里面犯了病,是给你按烈士算,还是按所里出了重大事故算!他老人家不说话,还是要进,没办法,最后给他办了一张长期的,社聘用绿色出入证,这下可把他高兴坏了。说我还能为单位做贡献。给他时逗他,这种长期证可不好办了,要800块钱一张,话没说完呢老爷子转身进里屋给我拿钱去了。这得对单位有多大的爱才会这样呀!

这两年我明显的感到父亲老了,可他干工作脚步却在加快,“我要争取更多些的时间干我想要干的事情,不能在家等死。” 老爹觉得还能被人需要,自己就是个有价值的人,对社会对国家有贡献是他一生所追求的最大荣耀。家里这屋铺的大小图板丁字尺,三角板画机械图,(画的一张总图就要拆出上百张零件图),那屋摆的数字表、元器件,自己一个一个测阻值,筛选重复性一致的,自己在放大镜的帮助下焊接电路板。然后再一块块的调试。自己用胶粘骨架,用手摇绕线机绕漆包线,制做位移传感器……全部亲力亲为。而这时老娘总是守在一旁,温和崇拜的目光追随其后,“帮我扶一下这根线,捏住这……”。饭两人一起做,做好一起吃。“我们还能动,不用人伺候”这是他们常说的。

我感到这两年他们的性情变了好多,变得像是俩孩子,会时不时的整出些让我气不得,乐不得的故事。

前阵子,早上我刚到单位,一个同事就跑过对我说“赵姐赵姐,我看到赵总没穿裤子来单位了”我脑子瞬间就大了,冲去老爹的实验室,哦!还好,穿了条黒毛裤。一问他脑子尽琢磨技术上那点事了,忘穿了。我这个哭笑不得呀!

在家跟他们聊天时,老爹会时不时的出现走神状态。老娘说:“他又想工作上的那点事呢”,“嘿!老头子!别想了陪女儿说话!”(我心想到底是谁陪谁呀)有一天老爹特兴奋的告我:“我想了很久的那个问题解决了!”我问咋解决的?老娘在边上抢着说:“做梦解决的!”我晕!“真的,他起来写了半宿,都给记下来了,你看都写在那了。”84岁的老人这是啥精神啊!我是服了。


 我的钥匙串上带有一个小铜铃,每次回家只要一开门,铃一响里面就会响起父亲欢快的声音“我大宝贝来了!”(我晕,奔五的大宝贝!)喊老娘“快出来,女儿来了”,然后就是听他俩争先恐后的汇报这两天的生活,汇报的主题主要围绕着表功、告状、争宠三大主题,但有时也会互相包庇袒护:

“我昨天包了三帘饺子,你妈一个没包!”

 “你爸把你给他新买的茶壶盖给打碎了!”

 “老东西的钥匙又找不到了,还赖我!”

 “看女儿给我买了这些呢,对我比对你好吧!你也挺可怜的,我分你两双袜子吧” 

老娘是户主,记忆力不好吧可仍好管事,所以我会经常联手老爹对其进行一下打压,老娘觉得吃亏后就会叫嚣“小六子,看女儿走了我不削你!”可一旦他两有一个人生病了,另一个就会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去年母亲做了白内障手术,按时点眼药的任务交给了父亲,那做的真是认真负责分钞不差!老爹由于长年动脑,84了完全没有出现老年痴呆的状况,只是返老还童了。老娘则是明显脑子存储出现问题,但三件事绝不含糊:每天监控老爹测血糖、量血压、吃药。雷打不动!我逗他俩,“瞧把我生的这么胖,咋办呀?”娘会抢着说“这可真不赖我,想当年我可是……”“找你爸精神赔偿,让他拿钱!”哈哈哈……

家里经常会有学生来家找老爹请教问题,每次讲课时老娘虽听不懂,但总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对老伴的崇拜溢于言表。我一看到这花痴的脸就必会打击一下“我老公牛还是你老公牛呀?“呵呵,你老公”。“我老公跟外面路边下棋那些老头比,也还算牛”。老娘每天都在一遍遍的翻来覆去的问着“吃药没,老东西”“药吃了没。。。”在我听来却是发自她内心深处自然流淌出来的爱的电波,“吃了,老东西”译为——爱已收到!呵呵

一辈子伉俪情深,他们的爱情还在继续上演,面对他们不再挺拔的背影,我该拿啥挡住他们老去的脚步?愿他们长长久久的爱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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